EyesOnYou

这是他在同一个场合，同一个位置，第三次见到这个男人。

黄仁俊知道有人在看他，用着第三次新掺的暧昧神情。

“新娘子，不要哭了，妆已经补不上了。”他边说着边向一旁恨不得把眼珠子瞪出来的伴娘求助。

她愤懑的对象正是新郎。

黄仁俊的余光从镜子里看到他依然从容微笑着，仿佛方才与未婚妻说话的，是他身体里的另一个人。

“重新化还来得及吗？”新娘抽噎着用指尖小心翼翼点去眼角的泪水。

“可能要让厨房晚一些上菜，我尽量……”

他话还没说完，化妆间的门突然被撞开，尖戾的斥骂声冲过耳膜惊得他全身一颤。他立刻回过神反身护住了展开的化妆箱，却还是眼睁睁地看着新买的眼影盘摔在地上，脚边震起一片五颜六色的粉末。

这次新娘家格外人多势众，黄仁俊匆忙扣上箱子来不及打招呼便挤开涌进的人群夺门而出。

“这家人有病啊！”

好好的婚礼说砸就砸，事况复杂，他和李东赫接了红包赶紧逃离了酒店。

“你说这个新郎是脑子进水还是报复社会？”李东赫塞满了一嘴吃的还不忘讲话，腮帮子鼓鼓的，“我求求他下次不要找我们公司了好吗？”

“经理说他指名要你和我。”黄仁俊慢吞吞喝了一口汤——他是化妆师，李东赫为司仪。

“难道是报复我俩？我们招谁惹谁了？清早替楼下卖包子的婆婆支摊，半夜给楼道里的野猫喂饭，兢兢业业勤勤恳恳为国家拉高就业率，向全社会奉献爱心，怎么就摊上这么个客户？”李东赫咬牙切齿地猛戳了戳桌上的空红包，好像能把它原来的主人也戳出洞。

“反正合同签了，账也结了，我们该做的都做了，照样是业绩。”

“我说你……”李东赫听了这悠哉的语气摸了摸下巴煞有其事盯起黄仁俊，“按你那急脾气，不该忍他这么多次啊……”

“哪……哪有，客户是上帝！他都给了钱了，你管他结没结成婚。”

“有问题！”李东赫激动地桌子一拍腾一下站起来，“老实交代！”

是，他在意的不该是他结没结成婚。

这个他遇见了三次的新郎，订了同一间酒店，签了同一家婚庆公司，在同一个时间做了重复的事。

第一次是在去年初夏。惯例是黄仁俊在新娘换好敬酒服之后要重新修改妆发，李帝努就是这个时候走了进来。

他手上不由一抖，差点花妆。

“何琳，我想了很久，还是必须告诉你实话。”

新娘抬头眨了眨眼睛，不以为意地继续滑拉起手机。

“你不是一直奇怪为什么我妈那么着急我们的婚事吗？”

没有来由，黄仁俊隐隐觉察到一丝不对劲。

“为什么？”

他咳了咳，“那个新郎啊，时间有点紧，有话回家慢慢说……”

“你化你的。”

他只好闭嘴。

“如果你能接受我不爱你……”

“我接受啊，我妈看上的是你家的条件。”

“我不爱你，并且，你将不会有性生活，还必须忍受我爱另一个人。”

新娘迟疑了片刻扬起无所谓的笑脸，“没问题。”

黄仁俊正在编发，只能随着她的头抬高手臂和视线，不巧遇上他的目光。

那竟然有温度，他感觉全身像拉响了警报，滚烫的火苗就燃在皮肤上。

他慌忙低下头。

“我是说，一个男人。”

什么！？

第二次在今年元旦，排满了新人婚礼的一天。黄仁俊听说有位客人开了三倍的价格就是要他调整已经定了的行程给自己的新娘化妆。

他当然愿意，这样他的薪水也会水涨船高。只是没想到又是李帝努。

新娘看起来比他大了几岁，没有之前那位漂亮，性格也内敛许多，声音细小。

他的台词修改了个别词语，貌似婉转了一些。

“你说的是真的？”她只是抠紧膝上的旗袍，泪水瞬间就湿了满脸。

“嗯，我妈肯定没提过。我考虑了很久，现在是最后的机会，再不说等以后让你家那边知道，情况只会更糟。”

他说谎，黄仁俊想都不用想。

他故意留到开宴前的最后一刻，就是要让对方下不来台，让所有人都丢脸。这样他的母亲就不会再逼迫他与女人结婚。

第三次的对象是一个离异还带着孩子的女人，她在遭遇这件事之后还是想继续完成婚礼，黄仁俊也以为这次能够做完该抵这份业绩的工作。可谁家女儿不是辛苦养大的，凭什么她要忍气吞声，二婚的婚礼女方也没有丝毫怠慢，说明新娘家里有多么疼爱她。

黄仁俊想，自己果然还是涉世未深。

李帝努第三次结婚又失败了。

“无缘无故的，他不可能会三番两次跑我们公司指定同一个化妆师，他是不是对你有别的……意思？”

李东赫敏锐的眼光赤裸裸地直刺黄仁俊的心底，好奇的梭巡目视下，望着这位多年的好友，他突然鼻尖发酸。

桌上的食物已经凉了。

怎么会是第三次见他，是数不清的第无数次。一如那些年从他教室走廊假装路过的矫揉神态；踌躇在他家门口不知去向的脚尖；脑海里一经想象便会面红耳赤的幽暗画面。一次又一次，都是一个人的。

好没用啊，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记得那么清楚。

正文待续